诗文库 正文
与吕子约寺丞书(庆元二年十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九、《书稿》卷三、《南宋文范》卷三三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某拜启:临江转致九月三日书,不胜感谢。不闻问复月馀,想惟德履超胜。令似痁疾,必已无事。贤閤安人少睡,必是多虑。会稽曲折,岂应知也。某老病杜门,交游殊稀,盖季章痔未全愈耳。今秋渴雨,芙蓉大段稀疏,小车按行之乐亦岂易得耶?汪时法计时通问。钱文季寓金华县,俟来春趁班注邑,可谓良图。近附仓司便遣报,因书试询,达否?刘公度得耿漕文字申明,诣曹改官,张帅语客云尔,未知果何如。考亭间得书,孜孜范碑,殊可敬叹,然亦有疑。庆历诸贤黑白太明,致此纷纭。六一壮年气盛,切于爱士,不知文靖浑涵精深,期于成务,未免责备。正献兄弟方含章不耀,人所未知,故语言多失中,后来大段自悔。所谓君子之过,不必曲为说道理。如《仁宗实录》皆经名公笔削,仍亲闻当时议论,其于西事本末略不及二公,意亦可想。今观《自记》首云「学道三十馀年」,却似后学说话,至以忠宣比尧朱,亦太过。本朝诸公心平如忠宣者几希,设有真迹,尚未敢必,况居仁所传耶!张续帖在谁家?如「修性多病」之句良可疑,「殊不喜居京」亦非六一语。苏明允帖若果有之,则黄门《龙川志》说碑处自当具言,何必引张安道为證也!陈无己《谈丛》尤乖疏,如说幸澶渊,谓寇公不容章圣起还内,径自御坐登车,是何识见?故说文正过文靖一段绝鄙野。今于集本并列众论,以俟识者。盖小说极难信,其来相告有好恶,有差误,秉笔则当决择耳。鄙意如此,未知当否?更望批诲,以代剧谈。馀惟厚爱,不宣。
与曹晋叔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七一
熹求去久不获,近忽得机仲及一二知识报,诸公已有见许之意,其说可笑。会前数日已遣人行,投此机会,势必得之。曾原伯亦许为致力也。但闻敬夫病殊可忧,前此得请,意欲一往视之。若已归湖南,即自江西便道以归也。此间谬政,想亦传闻。近得陈胜私书,责以烦刑暴敛数条,已封与王季海,托其转呈东府矣。今但得脱去为上,更不论此是非虚实也。季通、子直到此,相攻亦甚力,次第不虚传也。刘公度来此,不能久居,其气质不易得也。德广留家于此,暂归临江矣。东老可伤,此人行遽,未暇致奠,因见其子幸及之。择之书角烦付往,近刻康节书纳一本,他无可寄也(《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六。)。
江:宋浙本作「汀」。
与刘德修(光祖)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八、《古今图书集成》交谊典卷四二
方念久不闻动静,忽阅邸报,有房陵之行,为之怅然,寝食俱废,累日不能自释。不审彼以何日就道?自简至房,道里几何?取道何州?阅几日而后至?风土气候不至甚异否?居处饮食能便安否?官吏士民颇知相尊敬否?吾道之穷,一至于此!然亦久知会有此事,但不谓在目前耳。偶有鄂便,托刘公度转致此问。如有的便,亦望得一书之报,使知动息,少慰远怀,千万之幸!冯、李亦复不容,季章得郡而名见乃弟疏中,恐亦非久安者。李良仲鸿飞冥冥,使人深羡,第恨不得扣其玄中之趣。范文叔却幸未见物色,想亦深自晦也。熹足弱气痞,已半年矣。策杖人扶,仅能略移跬步。而腹胁胀满,不能俯案,观书作字,一切皆废。独于长者未敢依例口占耳。数日又加右臂作痛,写字不成。衰惫至此,无复久存之理。承教无期,尚冀以时深为世道自爱耳。熹随例纳禄,幸已得请。中间盖亦小有纷纷,后虽粗定,然犹不免为从之之累,亦可叹也。
答刘公度(孟容)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三
示喻为学之意,终觉有好高欲速之弊。其说亦已见令叔书中矣,愿更详之。讲学不厌其详,凡天下事物之理,方册圣贤之言,皆须子细反覆究竟。至于持守,却无许多事。若觉得未稳,只有默默加功,著力向前耳。今闻废书不讲,而反以持守之事为讲说之资,是乃两失其宜,下梢弄得无收杀,只成得杜撰捏合而已。至谓彼中朋友只有季章一人可望,此未论其许与之当否,然其言之发亦太轻矣。旧见公度不如此,只此便是新学效验。向见伯恭说孔子顺答魏王问天下之高士,而曰世无其人,此一句似全不是孔子家法。此言有味,愿试思之。如何?
答刘公度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五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三
所喻「世岂能人人同己,人人知己?在我者明莹无瑕,所益多矣」,此等言语殊不似圣贤意思。无乃近日亦为异论渐染,自私自利,作此见解耶?不知圣贤辨异论、辟邪说如此之严者,是为欲人人同己、人人知己而发耶?抑亦在我未能无瑕,而犹有待于言语辨说耶?今者纷纷,正为论《易》、《西铭》而发。虽未免为失言之过,然未尝以此为悔也。临川近说愈肆,《荆舒祠记》曾见之否?此等议论皆学问偏枯、见识昏昧之故,而私意又从而激之。若公度之说行,则此等事都无人管,恣意横流矣。试思之,如何?衡州之去为有邂逅,政不须深自惩创,便相学不说话也。
答刘德修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似闻祠官秩满,不知亦为再请之计否耶?东方之事,想日闻之。某竟不免吏议,然已晚矣,正使苟安,亦何足为轻重?顾未知世道终何如耳。馀干时有人往来,履常兄弟且如此。昨得其书,具道所教戒,令人感叹。但观时势恐未有补,徒促祸耳。机仲、元善各已为致盛意,皆属道谢。子宜在宜春时得书,其母年高,不肯来就养,甚可念。子直罢庐陵后,去之章贡,外邑寓居,亦不甚安。子寿间亦得书,平父闻亦归江陵,却不得近书也。季章必已到阆中,文叔寓居,不知为况定何如,亦已托君亮附书问讯矣。东溪志铭高古峻洁,法度深严,而浑然不见刻雕之迹,三复叹仰,以得见为幸。老先生学行之懿,遂托此文以不朽矣。春间当已就窆,恨不得陪素车之会也。传之计亦已襄事,其子弟几人?当能世其学也。天雄、铁杖、石刻之况,荷意甚厚,第顾衰懦,有不能堪,重以为愧耳。今年脚气幸未大作,但耳聩目昏,日以益甚。旧书不复可读,而顷年整顿《仪礼》一书,私居乏人抄写,学徒又多在远,不能脱稿,深虑一旦无以下见古人。又恨地远,不得就明者而正之也。
方念久不闻动静,忽阅邸报,有房陵之行,为之怅然,寝食俱废,累日不能自释。不审彼以何日就道?自简至房,道里几何?取道何州?阅几日而后至?风土气候不至甚异否?居处饮食能便安否?官吏士民颇知相尊敬否?吾道之穷,一至于此!然亦久知会有此事,但不谓便在目前耳。偶有鄂便,托刘公度转致。此间如有的便,亦望得一字之报,使知动静,少慰远怀,千万之幸。冯李亦复不容,季章得郡而名见乃弟疏中,恐亦非久安者。李良仲鸿飞冥冥,使人深羡,第恨不得扣其玄中之趣。范文叔却幸未见物色,想亦深自晦也。某足弱气痛,已半年矣。杖策人扶,仅能略移跬步,而腹胁胀满,不能俯案,观书作字一切皆废,独于长者未敢依例口占耳。数日又加右臂作痛,写字不成,衰惫至此,无复久存之理。承教无期,尚冀以时深为世道自爱耳。某随例纳禄,幸已得请。中间盖亦少有纷纷,后虽粗定,然犹不免为从之之累,亦可叹也。
尽室游山,大是一段奇事。衰病穷蹙,不复能出门户矣。引领高风,徒切叹仰。李良仲恨未参识,闻其养生颇有奇效,恨不得一扣玄旨。《参同契》绝无善本,近校得一通,令人刊行方就,尚有纰谬处。今纳一册,或因书烦为扣之,渠必于此深有得。恐其有错误,得笔示幸甚也。屈平以往者不及,来者未闻,而有长生度世之愿,亦是不堪时人之妄作,而欲见其末稍作如何出场耳。每读至此,未尝不发一大笑也。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六。又见民国《简阳县志》诗文存卷五。
答蔡季通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九八、《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二、《考亭渊源录》卷七、《蔡氏九儒书》卷二、《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一三
平江人欲遣行,磬式幸裁定示及。黄钟一均六律,各随大小画样,以所定古尺为准,各馀半寸以上,以备磨错乃佳。仍告早示下也。前日所说磨崖刻《河》、《洛》、《先天》诸图,适见甘君说阁皂山中新营精舍处有石如削,似可镌刻,亦告以一本付之。《先天》须刻卦印印之乃佳,但篆隶碑子字画皆不满人意,未有可写之人为挠耳。令伯谟篆如何?
三图须作篆,乃有古意,便当遣人送伯谟处也。但磬式股鼓俱大,似是误笔。今别考《礼》注,画黄钟一枚去,幸细考之。若合如此,即别为作六枚,并此付来也。其厚亦有等差耶?或但长短不同而博厚如一也?并告依此界一侧面,使有定论。老兄平时于此极精密,不知何故今此殊草草也。龟兆之说,未晓所谓。不知当近界弦处耶?当远之也?又不知界弦是龟中直纹耶?是四外边界也?幸更批喻。
磬式已定,但恐石璞不必太大,四边只各留半寸许可也。博厚之制,前书误谓诸律一等,后来细读,始知其缪耳。《参同》写得一本稍分明,俟皆了纳去,更烦一看,便可刊刻矣。蓝家墙界未得消息,筑者停手以待,幸早寄信去,得遣一亲信人来乃佳。不然,即且依界筑矣。切望留念。省劄至今不到,昨夕忽梦得馀干,想今日必到也。钧孙在铺下,切烦三哥诲督之,不可待以朋友之礼也。切祝切祝!南游去住,当已有决计矣。
公济山头日用功夫之问,见季通未有端的应答。彼说虽偏,然吾辈之所以自治者如此之卤莽,几何其不为不如稊稗之五谷耶?两日欲奉扣,因循不暇,亦苦疲惫,无好意思,遂不能及。今请试加省察,果以何地为进德之基也。归来又得伯恭书云,学者须是专心致志,绝利一源,凝聚停蓄,方始收拾得上。此言甚当,不敢不以告也。
某衰晚强颜,力不胜事。今又有经界之役,此实一郡利病,所系不浅,义不当辞,已上奏恳请。今更欲得晦伯一来相助,不知渠肯来否。已有书与之,更告为勉其行,并为游说老丈,得不挽留之,千万之幸也。向所恳者,曾为留意否?今偶遣人送刘婿归,有一二十人。昨承老兄有意见访,莫若就此同晦伯同途尤便。过此,则州郡遣人又费力矣。《春秋》之说,当俟面请。或未成行,千万便录大概见示为幸。
所喻希真事,已语刘戎矣。偶欲出县,匆匆奉报。别有一二事,令野专人奉扣,幸垂喻。《中庸》阙板,并望早示及。闻前日谈天甚快,恨不参听其旁耳。
三日来发热昏冒,不识何證。药物杂进,殊未见效,良以为挠。所喻朝闻夕死之意,不胜叹服。然老人之学要当有要约处,恐非《仪礼》之所及也。费隐之说,非不欲剖析言之,但终觉费力,强说不行,不免且仍旧耳。二书修改处想已了,幸早寄及。
项平父、刘公度同日遭章,必是理会道学公事。项罢新任,刘补外也。
闻到黄蘖,想遍游一带名山,多得胜概。然遂欲尽发天地之藏,则痈痔果蓏之不能无憾于见伤。因便寓此,敬问还期。
诸书已领,劄子又略修改,说得稍平。人亦多说恐有此嫌,鄙意独谓此乃实情,无可疑者,事定乃知其不误也。
某杜门如昨,无足言。请祠人未归,若得如此占,幸甚,但恐消详未尽耳。三圣必不我欺也。闻林又请对,乞与论者廷辨,且攻横渠甚急。上皆不领,惭沮而退,未知竟如何。
某所遣请祠人竟未归,不审何说。利往之亨,窃恐未可必也。又为部中送磨勘告来,今日又不免遣人辞之。此又是别一头项,费分疏,然亦无甚利害也。别纸所示,词虽迂缓而意实诋忤,却恐未便。所与元善书,则今早所遣人方行,须后便方得附去。某书中只如初议,万一不及救止,则此亦无甚利害,与某事体自不同,不必过疑也。《仪象法要》昨因子庄过此再看,向来不相接处,今已得之。元来文字只要熟看,本义已略具备。觉取象之说不明,不甚快人意耳。今文之误,先儒旧说可證验处甚多,所欲改更,皆非今日之臆说也。俟月末携去看,恐人多看不得耳。因其人还附此,不知便得达否?
方才仲文字正寻不见,疑智夫借去,乃在书府,幸甚,因便示及也。渠深为寿皇所知,自今观之,不为不遇,犹复龃龉如此,是可叹也。
味道归来,说历书就篇,伏惟驩庆。恨未得窥藩篱也。
律图想甚可观,然其声须细考之,令有定论乃佳。切在虚心平气,不可有毫发偏滞之私也。
病之复作,次第亦是出谒太早所致。前日固尝奉告,且勿出入,不惟可养疾,亦且避得招呼之烦。今须且切守此戒也。此外只得宽以处之,平日学问,正要此等处得力也。前书所扣一哥之行,来喻如此,是决不可行矣。直卿只可往来相伴,决不能终岁守诸幼童。谦之闻欲赴补,又未必可挽,而行期已迫。思之只有铅山徐子融老成有守,常作《小学》,已往招之,又未知其能远适与否耳。
辞免文字甚逊,然不至全然无骨,甚荷忧念也。元善书旦夕遣人即付去。律历乃千古事,数日细思伊川上富公书,此事亦使人不能忘。但今日月已迫,元善之计亦未必行。近日得其书云,议礼正冗,未暇言政,恐虽言亦不效。盖覆按使还,又附前议。若果如元善前书之云,令人痛心。但不容效力,无可奈何耳。直卿前日有人来,书中都不说及《通书》注,答书亦忘督之。若有便往,可问之。《太极》、《西铭》前日忘记附去,今付此人,幸视至。郭颐正编射法及冯侯者可并刊行,恐力不足,即因见梦传为言。在渠为之不难,亦是适用文字,殊胜时文也。
徐贡父兄弟又遣人来奉邀,计须归来,方得赴其约。然自此亦当重然诺,庶得安居,为著书养性之计。只管如此冲寒冒热,东西游走,似非老大所宜,尤非所以学安乐祖师之所行也。
适见小报,元善已得浙西提举,计是见阙,就彼便赴上矣。历事当且悠悠,然及此成书,以俟来者,亦非细事也。但疑其不可就者非特赵君,一祛此惑,亦快事耳。它日过此,略带草本来,及新制律管及书俱来为佳。俗乐文字亦欲就借。
「鸿羽可用为仪」,不知如何解。先儒所谓进退可法者,不知本文有此意否耶?若如鄙意所释,则不如曳尾于泥中也。
眩运之疾,若得静以养之,自当安定。今乃汩汩应接如此,何由可已?如某目疾,亦是如此。今乃终日写书,不得一举首,势必双瞽而后已耳。《集注》事前日已失究治,今当为料理,可便作一状来,送邑中行遣也。来春欲一到精舍,或能俱行,即同往观尤佳。然须有所托以为词,乃为便也。
《启蒙》中欲改数处,今签出奉呈,幸更审之,可改即改为佳,免令旧本流布太广也。但恐不好看,亦无奈何耳。
费隐尽有说,但日间稍得闲坐,又贪温卷工夫,不暇安排文义耳。
《庙记》已领,极荷指诲。初欲详记其本末,守禦计谋,后觉字数太多,稍稍□□□□□此,然已觉繁冗矣。却是台人□得说□□□□节,费却言语也。其《守城录》台□□□□□□流传,今但如此提起,有眼目者自应□□□报状,岳麓图已附去矣。
前日所扣竟当如何?幸早见教,以解烦惑,幸甚幸甚!诸事却未闻焚灭之命,《中庸》必已了矣,早得数本为惠,幸甚幸甚!
得履之书如此,亟以奉呈,恐欲预有所处也。然不必匆匆,但当有以待之耳。叶正则遭论,镌两秩罢去(并毁其书板。),章中已见及,名次甚高,与履之所云相表里。势只旬月间,须有处分。又闻前日寒泉会哭,已有告言路者。周元兴闻之城下吴生,赴省归者云然,当非妄传,亦可略语韬仲也。
昨日亦尝上状,不知何故未达。今早又以《中庸集略》附刘医,乃昨日遣书时所遗也,今想皆已到矣。雨势如此,岂登山之时乎?需药遣去,然恐不若安乐师翁所云病前自防也。专门之诮,正卞公所谓执鄙吝者,非壸而谁?然今日闻公试之日,诸生帘前一语尤可绝倒,它日当自闻之也。近报十五日车驾已与中宫同诣重华,终日乃归,军民相庆,恐欲知也。
长沙之行,几日可归?益公相见,亦何言耶?阁记不敢辞,但恐病中意思昏愦,未必能及许教未替前了得耳。向见薛象先盛称其人,今读其书,乃知讲于陆氏之学者。近年此说流行,后生好资质者皆为所担阁坏了,甚可叹也。
某病躯粗健,但自春夏来一向阙雨,五月以前祈祷犹有应,农功已粗可观。而六月半后,遂不复雨。闻得数里间一两刻沾洒,殊不周足。今早禾损及八九,晚田亦未可知。初欲此月丐祠,而事势如此,如何敢求去?只得尽力救荒耳。杨签又以忧去,新官未到,今只有星子老令相与同忧,更无分毫好况也。然诸司已有不相容者,旦夕或以劾去不可知,但自不敢求耳。
二书并碑却告因便示及。索诗当时做得数语,后来多事,今已忘之矣。白鹿春卿必能言曲折,田已拨得些小,然亦非久计。要之此等兴废有时,若无人主张读书,即有田亦无益耳。诸刻今附去一角,云谷、大隐两处如何?得马道士书,云已开堂基,招得一道人在彼。计须量与口食,告就云谷支也。
细看《启蒙》,已不必改,只如前日所说改定一句足矣。《通书》《乐上》章「万物咸若」下添「解三纲名件,想已有矣」。又欲于「齐肃之意」下添「故希简而寂寥耳」。《刑》章「十二」当作「十一」,「以象再闰」欲添「五岁之象,挂一一也,揲左二也,扐左三也,揲右四也,扐右五也」。只作注字亦得。
《易》图甚精,但发例中恐不能尽述,当略提破而藉图以传耳。陈法大略亦可见,当如近日所说,但未能洞晓其曲折耳。乐图烦更问子本,此只有十二样,而调名之多,何耶?琴说亦告寻便示及,千万!
因山之日已迫,而未有定议,有诏集议,寻复中辍。昨日不免入状议之,未知如何也。《大学》后来道中又改齐家治国章两处,不知曾为刊否?
前日所论,非欲求容,正为当灵者不灵,恐造物者亦将无以为造物耳。然此事如此,似已多时。战国只孟子是理会得底,馀人如醉如梦也。
北方之传果尔,赵已罢去,盖新用李兼济为谏官,一章便行,未知谁代其任,此可深虑。某辞免未允,而赵已见诸令复如此,更当费力耳。相知者且如此,况新来者情意不通,未必以为事也。
某昨日冒雨登龙湖,幸无它,但路滑狼狈耳。书堂高敞,远胜云谷、武夷亦多容得人,他时尽可相聚也。
求放之说,其妙无穷,须实用功,乃见之耳。
养正来辱书,乃闻阁中之疾未已,未能此来,殊以怅惘。某此无它,但为《通鉴》课程所迫,无复优游潜玩之功,甚思讲论耳。已看到后汉章帝处,只三四日当毕,向后功夫却不多矣,不免且那功夫了却《易》说,未能审思,不知能中理否。
南轩已过上饶,得书,书中一纸上呈,幸为订之。并昨所说尝论著者携以见示,幸甚幸甚!遗文上纳。二录已领,昨伯崇借《遗书》三册寄还,乃不知分付何人,至今根究未得,极以为挠。盖此本最精,比老兄本后来又正了数字也。
伯谏书中说托料理《孟子集解》,今纳去旧本两册,更《拾遗《、》外书《、》记善录、》龟山、上蔡录、游氏《妙旨《、》庭闻稿录《》、五臣解》(取范、吕二说。)各自抄出,每段空一行,未要写经文,且以细书起止写之,俟毕集,却剪下粘聚也。每章只作一段,章内诸说只依次序列之,不必重出经文矣。两匠在此,略刊得数行矣。字画颇可观,未可印,未得寄去也。但此间独力,深恐校雠不精,为后日之累耳。向来见它人刊书重于改补,今乃知其非所乐。大抵非身处之,则利害不及而心乃公耳。
前书所喻公济论难反复之语,不谓其所见乃如此。初欲归涂过之,今日已迫矣,恐未能。但恐终亦难话也。金声玉振之说皆未尽,数日客冗,拨忙次得数语如此,今以上呈,可否俟报。某来晚定归,亦带过呈伯谏也。《孟子解》看得两篇,改易数处颇有功。但涂抹难看,无人写得一草本,大家商量为佳。仓司程书已了,有本在此,俟来日观之也。济之同且在天然,果如何耶。
律说幸写寄,但以声定律及均弦用声之说,非面莫扣为可恨,不知几时可相会?寒泉精舍才到即贺客满坐,说话不成,不如只来山间,却无此扰。公济亦每以此为言也。历法恐亦只可略说大概规模,盖欲其详,即须仰观俯察乃可验。今无其器,殆亦难尽究也。《大学》等已令进之料理矣,或入大源,告为致问。公济既平心和气以观义理之所在,则不患无邻矣。草绝交之书,似于禅学亦未得力也。观过之说竟未安,尝思之矣。
《礼记》纳去,归来未暇子细再看。恐可抄出,逐段空行剪开,以类相从。盖所取之类不一故也。四十九篇昨来分成七类(《曲礼》、《冠义》、《王制》、《礼运》、《大学》、《经解》、《丧大记》。),试用推排喻及,以参得失如何?《大学》亦修成一书,适详略之中。细看旧本,乃大有不满意处,又当修改也。
欲买《淳熙编类》一本,烦为问,不知直几何?便批报,当遣人赍钱去取。临老旋学做官,甚可笑也。或有可取处,得便令此人取带归,却纳钱去还之,尤便耳。
「鸿羽为仪」,恐只是可为旌旄之属,无进退以礼之意也。如何?若然,则诚不如曳尾泥也矣。
《中庸》首章更欲改数处,第二版恐须换却,第二版却只刊补亦可。然想亦只是此处如此,后来未必皆然也。且催令补了此数版,并《诗传》示及也。来日取得来教,却别上状。
《中庸》所改皆是切要处,前日却慢看了,所以切己功夫多不得力,甚恨其觉之晚也。《大学》亦尽有整顿处,乱道误人,可惧可惧!
《启蒙》前日所改尚欠数字,颇觉之否?《通书》注颇佳,当携往观也。
东行有日,幸早见过,为两夕之留也。北风未闻,想只是虚声,或其境内自扰扰耳。
所议可善处之,毋至过甚为佳。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此前贤大公顺应之要法也。
数日相聚,颇觉兼善有怠缓驳杂之病,而季通责善伤于急迫,又杂以嘲玩,似非以文会友之道。临行匆匆忘说,愿各矫所偏,以副所望,幸甚幸甚!
子仁留此数日,稍款。已劝令不如且读书,理会义理,无为苦用力于文字间也。
《太极说》修定,削去后语,只作一统论,意似亦无不尽也。《西铭说》在后,烦为细看,携过见喻。
伯谏书所说功夫甚善,但所以见推者过当,使人惭怍,不知所措耳。时学波荡至此,虽细故,亦可惊叹,奈何奈何!《克己赞》所疑不知云何,因便见示。
自觉浸有宽平气象,甚善甚善。涵泳不已,意味当益深长耳。二友讲论不废,然未值大节目也。
尽心说录呈,并呈兼善参详(有未当处,),却以见喻,且勿令斋中诸生传写也。前日所寄诸说,有便并望反复。
公济伯谏得书否?某归涂过伯谏,见收公济书,大段手忙脚乱也。《大学》诚意之说以再观之,果如所论。想它书似此处多,须一一整顿也。
《通鉴》节只名《纲目》,取举一纲众目张之义,条例亦已定矣。三国竟须以蜀汉为正统,方得心安耳。
适已奉状,寻《大学章句》详本不见,不知在书府否?如在告带来,《参同契》并携来看也。
有《归藏》否?有即借来校。此间所藏者,似恐只是伪书也。
前日匆匆,忘记面扣。《大予乐》是后汉乐名,本史志必有之。王朴之云,亦是以一为正,以一为变。但当时未知变律之说,故以其半为清耳。要之终不是也。来书且留箧中,以俟面质。
日边人尚未还,未知行止之决。所示卦象,恐当以《复》卦为主,则「扬庭孚号」更不着矣。「有攸往夙吉」,而今不可以夙,则有复而已,恐终当用此占也。
祠堂记及韬仲书付去人,更一书与刘公度,托渠写,彼中相去不远也。克己课程,只是《语录》中说常有簿子记言动之得失者是也。惺惺语亦是其持敬法耳。
季通无事更能一来否?游诚之得书,方自武昌趋长沙矣。分韵诗当时做不成,今已忘记。若能再来,当为补亡也。
法器都未见,都昌一二士人好资质,然亦无意于此。盖是萧果卿亲戚念得苏文熟了,坏了见识也。可惜可惜!都昌黄氏向来见喻减价粜米,人甚赖之。今出谷万斛赈粜,已牒请与县官同措置救恤矣。
旋运只是劳心之所致,小试参同之万一,当如牛刀割鸡也。至之两日在此,察其意必不校此,当更委曲晓之耳。
李将若得此人之力,真是笑啼俱不敢矣,可付一笑也。历议必有所付,但今思之,不得其说,久当自出也。宿逋令野具禀,甚愧迟缓,幸更少宽也。
建阳事竟如何?缓急之间,切宜善处为佳耳。某前月晦日已交郡事,以常情论之,亦不至甚费料理。但衰晚自不当出,又闲散之久,不能堪此烦碎。又不能似众人漶漫不省事,初到甚觉劳弊,此两日方少纾,更看旬日又如何也。大抵是不可久住,夏末须力请而归耳。昨日至学中,为诸生说《大学》,自此二七日即一到。见谋作濂溪祠堂,庐山有陶渊明、刘凝之遗迹,亦渐次表章之。比罢归日,须皆可毕事也。但恐迂缪伉拙,时论不见容,即又未知如何耳。山水之胜,目所未睹,野归必能略言之。意欲老兄一来,又不能办人去取,已属平父,恐可借仆马一来,甚简便也。
一出又半月,临出城,值石宰与顺之、择之更一二朋友来,遂留北岩两日,同途至建阳而别。匆匆急欲归奉祀事,故不及遣人相报。然数日相聚,亦苦人多,不得子细讲论,未觉有深益也。寒泉拜扫,须在后月五六后,事毕即上庐山,遣人相报,幸为一来。前尝有书与小僧说令奉白,及此春雨,种植少竹木,亦道欲游之意,胡为乃不达此意耶?更有一小诗谩录呈。山头如有功役,可及吾人在彼,指拨了之为佳。小僧稍知向前否?更望提耳痛教告之也。作文之病,时偶论及此耳。欲稍加润缛亦不难,但亦使急性不得,恐愈草率耳。
《横渠集》告付下婺州,用川本刊成,欲寄此,令补所无也。僧儿云,伯恭说所选之文取其备众体,或疏通,或典重,或宽,或紧,或反复曲折耳。
陈法虽精,而旗鼓如此,得无有误三军耳目耶?甚可笑也。《或问》写本已检得,今纳上。告令写讫便附下,恐又有差互,要此作底也。
到三山见肤仲烦致意,所嘱文字昨在五夫已为具草,归来一向扰扰,又缘卜葬未定,心绪纷乱,不暇整顿,幸且体悉。向后若得功夫,即为改定寄去。不然,不须等候,送终是大事,此是浮文,自古未闻有无铭而不葬者,切不须等候也。见赵南纪亦烦致意。
所喻谨悉,恨未得登山,以观潋滟深碧之地,它非所及也。《太极》文字储宰云已录寄,并某书及《中庸或问》下册小简皆往,何为今尚未到?一哥所寄《集略》,便令对读,旦夕纳去,不及别作答也。封牌所喻得之,但不见三书之意,不知改之为「三」如何?留疏伪学,以上下文考之,正谓永嘉耳。
《中庸章句》比略修定,不知可旋开否?如欲之,烦二哥带写白人来。
《诗传》中欲改数行,乃马庄父来说,当时看得不子细,只见一字不同,便为此说。今详看,乃知误也。幸付匠者正之,便中印一纸来。《中庸》必已了矣。
后山米事若为乡里之计,实为利便。但为身谋,则吾人今日是何等时节运气,而可为此耶?若必欲为之,亦须先踏逐得能负荷得底人,一以付之而吾无预焉,乃为庶几。不然,则徒使呫呫者得动其喙。区区相爱之深,不敢以此奉赞也。
示喻筮法如此,甚平正简便,不知何故本法却不如此?恐别有意指也。试更推之,如何(恐在老者阳多阴少,则终为阳者少;在少者阴多阳少,则定为阳者亦少。乃阳贵阴贱,吉少凶多之意,不知如何?)?《小学》误字再纳去数纸,封面只作《武夷精舍小学之书》可也。
旋晕之疾,正当静养。所需《仪礼》,殊非急务。且其本只两卷馀是先人点,其后乃某续点。比更欲详考,则已惮其字小而不敢读矣。恐亦不能无误,不足传后也。细民艰食焦熬,奈何?气象不佳,令人不知措身之所,不谓事势急迫至此也。
王朴不知变律之法,而自中吕再生黄钟,则固不得不为黄钟之半以为清声矣。但今变半等律亦生于极,其本则十三弦者皆黄钟耳。薛宣等事,取其一切果断为贤于今之谬政耳,岂以其为可法哉?
某见治再祠之疏,未能得了,更三五日方得遣人。此请度必可遂,忧世之心、报主之愿虽不敢忘,然绵力薄材,了得甚事?不如且跧伏,过此残生也。
印书之举,不谓末流之弊一至于此。但当速去,无可疑者。必不可转,则直捐之耳。平生无所不舍,而眷眷于此耶?要之范六丈真圣人也。
章丈敦劝之意甚厚,得伯恭书亦云尔。但冒恩重叠,前后相妨,如担子轻重,他人不觉,惟担不起者自知之耳。若辞不得,势须别作出场,不可又似前年喑默而冒受也。
宋故敷文阁学士中奉大夫致仕休宁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累赠开府仪同三司少保谥忠肃金公安节家传 南宋 · 金文刚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六三、《新安文献志》卷七三、弘治《休宁志》卷二六、道光《休宁县志》卷二○
先公讳安节,字彦亨。其先京兆人,唐末徙歙之休宁,遂为县人。曾祖讳仁用,妣苏氏。祖讳应辰,妣洪氏。父讳裕,赠通议大夫;妣朱氏,赠太淑人。先公生而颖悟,日记千言,识趣不凡,容止庄肃。家贫,刻意务学,太淑人躬纺绩以给资用。少长,游校舍,声誉益振,操行益厉,贯通经史,尤精于《易》,学者多宗之。尝著《易解》以遗后人。葛司成胜仲自礼部郎宰乡邑,一见,期以远到。以沈公晦榜登第,时宣和六年也。初任洪州新建簿,秩满,范丞相宗尹引为删定官。当绍兴初,法令散佚,方命修次,同僚以先公通练博洽,凡一切文法,悉以委之。书成,会广中得旧本,与所修若合符节。改宣义郎。旧例,改秩多即迁,而先公独滞故官。谢祖信迁寺丞,见宰相曰:「金删定改官在众人之前,以不事请谒,无为言者,祖信不敢先之」。五年,召见,奏对称旨,太上皇曰:「金安节好秀才,若加涵养,有用之才也」。除司农丞。或问公知召命否,今侍郎张致远为中司时所荐,合往谢之,公曰:「彼为朝廷荐人,岂私我哉」!竟不往,渡江之初,首论:「军兴以来国用岁广,言利者日益繁,然皆琐碎掊克,无益于国。古者取民不过租赋,自汉而下,其法益密,其取益细,至于今,不可以有加矣。傥欲增之,是直为国歛怨。为今之计,独有推行营田之制以省边地转输,命郡邑守令禁游惰、招流亡,兴潴泽陂池之利以备水旱,使民务本力农以广播植。庶几田野辟而谷粟多,缓急有以供公上之求而无咨怨,是为长久之策」。又论:「人臣事君,所当先者国事,不可以自营;所当勉者职业,不可以自安。况今国步未平,四郊多垒,正臣子忘身尽瘁、共济艰难之日,苟惟利禄是图而不耻节义之不立,宴安是怀而不忧政事之不修,将何所赖哉?臣愿陛下诏股肱耳目之司,察其趋向,考其勤惰。有能忧国忘家、服勤无怠者,不惜显擢;其或怀私偷安、无益于治者,亟加汰黜。庶几群臣竭诚尽力,仰副陛下忧勤图治之意」。言皆剀切。六年夏,迁仓部郎官。明年五月,驾幸金陵,而先公留不预行。朝廷别除郎符,遂乞解职,时以国子监丞处之。以亲老辞归。是月,复召赴行在所,既对称旨,除监察御史。建言:「四方知朝廷之有人,而无敢不服者,以虑无遗算,动无过举故也,倘或谋谟不臧,举措失当,使众庶至于窃议,强悍得以轻视,非以示四方也。陛下临御以来,推诚用人,视古无愧,而栋干或挠,莫克胜任,皆由自用。夫区区之智而无以揆天下之事,是以察理不明,定计不审,屡举而屡不当也。夫国家建辅弼之臣,置诸左右,非苟取充位而已。今天下多事,正驰骛不定之时,臣愚欲望陛下断自宸衷,众建大臣而使均任其责,庶几分职率属而不至于专权,同寅协恭而不至于备位。可否相济,谋无不获,动皆适当,克成厥勋,以彰朝廷之有人,而折冲于万里之外矣」。又论:「胜敌莫先于自治。欲自治,则选将以训兵,择吏以安民,恤费以丰财,诚当世之急务。夫兵所以骄,以将非其人,爱而不能令,厚而不能使也。欲选将,则当戒姑息而取其能抚御者。民所以困,以吏非其人,依势作威,倚法以削也。欲择吏,则当黜贪暴而取其有惠爱者。至于恤费则禁浮靡,除冗蠹,公私之费,无所不当恤也,然后蓄力养威,待时而动,战必胜,攻必克矣,何敌之足虑哉」!又奏:「法行于世,不能无弊,惟知其弊而救之,则弊者可使复治;苟坐视而弗恤,则其害愈甚,治不可冀也。今天下皆知官冗之为患,而岁遇大礼,复推恩数百人。近因臣僚请奏,遂诏侍从讨论,盖知其弊而求所以救之之术也。迄今累月,未闻有所施行,得非大臣不肯任怨如议者之所言,故虽知之而终不可行乎?夫咈百姓以从己之欲,于天下实无所利,则其人足以歛怨,而其怨不可以不恤。若据天下之公议,而去其所同患,恐非所以致怨,虽有无知而不悦者,亦不足恤矣。臣愿陛下申命从臣,亟加讨论。自宰执侍从以及庶官,皆为之限,通前后奏补以至致仕遗表恩泽,各不得过几员数。如此,庶几少合人情。虽未能尽去官冗之弊,亦可以少损矣」。一时公卿大夫,虽有不乐,而识者韪之。越两月,迁殿中侍御史。时此职久虚,既拜命,帝谓曰:「此朕亲擢,以卿忠亮备见奏文,可宜安职」。时秦丞相再用,方得君,权势薰灼,无敢忤拂。进其兄梓知台州。先公连章论其侥冒,谓「始以校尉而换文学,继以文学而直赴殿试,自改官以至后来差除,皆非其所当得。依恃权门,惟意所欲,岂复知朝廷有公道,绅有公议乎」?上虽曲意勉从,自是大忤权相。继丁太淑人忧,居丧尽哀,三年不入私室,乡闾称其孝。服阕,主管台州崇道观。秦氏势益盛,中外侧目。先公既与不合,不复通问。或谓少宜下气,彼能为人患。先公曰:「得失穷通有命,又安可失其素守」?凡三奉祠,皆援赦以请。俸入不继,处之自若,故摈弃者十有八年。权相死,天子厉精庶事,凡前时直言被抑者,相继召用。阅月,起知严州。两降旨趣行。至,则以五事奏上。如平民间租税折价、蠲私逋利息过取、均船户差拨之令、限军兵借请之制,与夫裁削钱监官吏冗费,奏上,悉蒙采纳。凡诸县科买之例,羡馀之献,一切罢去。在郡一年,俸馀之积,并不纳宅,寄藏于库,登附版籍,至今父老皆能言之。除浙西提点刑狱。被命出决淹狱,每行,得讼牒数百,闭阁秉烛,平心阅之,多得其情,民以不冤,一路肃然。先公久处閒废,起为守宪,例册上供甚厚,并却之,虽厨传什器、帷帐篮舆之属,一无留者,曰:「此有司之物,于私家何用」。有旨召见,除大理少卿。首论:「狱情之不能无失者,以奸猾之吏附势徇利,有以蔽之也。附势则观望而权豪胜,徇利则贪墨而贿赂行。伯州犁之上下其手,以势也;羊舌鲋之黩货无厌,以利也;而况于胥徒乎?故治狱莫先于治吏,吏奸治而聪明可悉,忠爱可致。欲望圣断,申饬守臣,虔奉诏条,狱必亲虑,率僚属以正,驳胥吏以严,察其奸猾,首斥去之。俾观望意绝,贿赂不行,断狱得情,人无冤滥,以仰副陛下哀矜之意」。时获伪造盐引者,中书必欲置之死,公力争之,以为造成已十馀年,盐官之合追逮者多显贵,亡殁几半,且案问自首无死法,因得减等。两浙转运使遣其属王悦道鞫仁和令王绩狱,不以实,遂付大理。先公以勘者不实,当究问。悦道,即医师王继先之子也,有宠于权贵,屡因人丐免。先公必欲正其罪。又论:「刑者所以弼教,非言治者所当先也。舜命稷播百谷,契敷五教,而后命皋陶明刑以弼之,可谓得本末先后之序矣。夫郡守、县令,民之师帅,今乃独以簿书钱谷为急,至于风俗之淳漓,民情之美恶,皆无与于己事;部刺观风者亦徒以其供输及期、文书如式,不为其下所讼则已,化民成俗之方,未尝过而问焉,民未臻于耻格宜也。乞明饬监司、守令,不必专用法令。苟有可赞教化者,无大小必行,庶几先民未犯而格之」。寻以圄空,有诏奖谕。二十九年四月,徙宗正卿。是年冬,命接伴金国贺正旦使。时经国恤,犹系黑带,至淮中流,北使施宜生迟疑不肯进。先公令告之,曰:「以日易月,乃太后遗诏,皇帝孝慕,以未卒哭,尚素服,在臣等亦当然」。宜生曰:「前者使至北,我朝以其告哀谢,不欲用乐。今宜生以贺使来,奈何不以吉礼见待」?先公又答之曰:「前次哀谢使虽在服制中,为趋上国,不敢系黑带;今安节等在本朝界内,义得有所伸,不当援此为比」。往反数四,其语始塞。明年春,再充送伴。至楚州,北副使耶律翼傔徒登岸,欲解骑巡检王松马,松不敢与,遂曳以见翼,翼怒,辄笞松。先公遣人语翼,设或松等有过,只合牒送本所断遣,岂得肆行鞭挞?词色颇厉。乃舍之。时先公官朝散大夫,朝廷恐因是生事,致起衅端,坐降两官,而移其事对境。及枢密叶义问使北,金主说当时耶律翼夺马事,曰:「若翼以公文索马不得,犹为可诿,辄自取致竞,又行妄箠王松,其曲在我,已鞭翼二百令自效。金某非其罪,还日,可详奏知」。至七月,先公复原官。至是,回翔卿寺者凡四年。有言其独立无援者,帝曰:「朕亦知之,已有所处」。八月,迁礼部侍郎。谢日,帝面谕曰:「卿久合作从官」。明年,迁侍讲。九月,迁给事中。上谕大臣曰:「朕熟知其人老成,且极正当,必不沽激以求虚名」。岁当宗祀,其夏已闻渊圣之丧,乃奏言:「宗庙皆当以大臣摄事」。时议者不然之。殿院杜莘老言事不合,乞出,除遂宁府,先公封还之。上使宰臣宣谕以莘老所言不实,先公奏曰:「台谏所言因内侍,恐亏政体」。久之,圣意亦解。边报颇急,军务繁兴,先公首以进取、招纳、备守三策进,谓:「去岁海陵兴师,侵犯淮甸,兵威方炽,遽尔北还,虽可为庆,而未可恃也。盖天道善应,其所倾覆,常因乎人。今中原之地皆吾土也,有机会可取,如之何不取?中原之民皆吾民也,有机会可招,如之何不招?然观自昔英雄之君,削平祸乱,未尝不先固根本而后征讨,以致宁一者。如汉祖之关中,光武之河内是也。由是言之,备守者,进取招纳之本也。备守既固,以之进取,则兵势益壮,而易以成功;以之招纳,则人知所恃而乐于从命,不可不蚤图也。自古备边之道,代有不同,莫如我太祖皇帝渊谋睿略,最为尽善。盖其要惟在于择人而久任,故操术甚简而收功甚博。军市之租,并赐诸将,不问出入,故无拘制而不乏于用。以之养士,则足以得死力;以之用间,则足以得敌情。其任之久者,或至三十四年,少者犹不减十馀年,故皆得以尽其才。当是时,削平僭伪,命将出师,殆无虚岁,迄于天下大定,不知有疆埸之忧。今淮甸之地,控制边隅,今犹昔也,如欲为备禦之计,愿诏大臣遴选智谋勇果、有志功名之士,毋间文武,毋拘品秩,付以一州,责其自守。凡土地之所出,财赋之所入,悉以与之,俾得自用,虽上供之数,一无问焉。如治陴隍,缮器械,犒士卒,募间谍之类,皆得便宜从事。其事关国体者,然后以闻,朝廷为裁其可否而施行之,仍谕以久任之意,使咸知未遽更代,则必悉其心力,不为苟且之计矣」。闻刘豫为金所执,先公上言:「邻国之情,难以遥度,当申严守禦,以固吾疆陲;多遣间谍,以招彼携贰;通好之使未可遽遣,顺动之计更宜缓图。使民心不摇,军听无惑,养威持重,徐观其变,然后起而图之,则定计审而临机速,举无遗策矣」。杨存中往淮南西路采访事宜,欲废庐州并管下四县以附舒州,徙和州于东关,改和州为历阳县,而合肥、历阳二县并升军额,各差兵将屯戍。先公上言:「朝廷欲并省移易州县之意,大要不过有三:一曰专据形势要害以禦侮,二曰参酌远近道里以便民,三曰减罢官吏浮费以足用。今据存中等所申,欲以庐州一郡四县之地附益舒州,则是舍形势而就僻陋,如备禦何?欲举庐州一郡四县之人供输帅府,则是舍近便而趋艰远,如绥抚何?今两淮经兵火之后,城郭室庐焚毁,户口牛畜散亡,见虽招集,犹未复业。帅司欲行措置,茫如捕风。今遽移郡置堡,创建官府,岂无骚动?谓之省费得乎?即此三者,无一可行。然参酌事宜,权衡轻重,缓急先后,当有次第。为今之策,莫若以戍兵为首,屯田次之,修筑城堡以控要害又次之。盖州郡无兵不可为守,百姓无兵不能安业。如庐之合肥,和之濡须,皆昔人控扼孔道。魏明帝尝云:『先帝东置合肥,南守襄阳,西固祁山,贼来辄破于三城之下』。而孙权筑濡须坞,累攻不克,守将如甘宁等,亦能以寡制众,盖形势之险,攻守百倍。岂有昔人得之可以成功,我今有之而反自弃之?非良策也。欲望朝廷特于沿江量遣将卒一二万人分屯二州,使壁垒相望,足为沿淮一带声势,然后广开屯田,使兵民杂耕,仍修筑东西关之险以备固守。况濡须、巢湖之水上接店埠,下抵江口,可通漕运,则二州之戍兵与其就食沿江,初无少异,而卷舒之间,成效相远矣」。隆兴初,金布色忠义遗三省枢密院书论和议,画定四事:其一,叔侄通书之式;二,割唐、邓、海、泗之地;三,岁币金银绢之数;四,叛亡俘获之人。有旨,令侍从台谏于后省集议。先公条奏:「今日之势,非惟中国在于速和,而北朝亦未尝不欲和也。近北使之来,书词虽嫚,而卒章情状略可见矣。然又惧我测其来意,而有轻之之心也,故倡为大言,邀索旧礼。傥若直情径行,而不示以开纳之意,则边备未固,国力方匮,亟与之战,能无殆乎?若因其咫尺之书,遽为之屈,安知不乘我之怯,继以难从之请?不与则废前功,与之其何以为国?为今之计,北朝欲和,理难拒绝,当权时之宜,与之通好,以休兵息民。但讲好之后,益当选将练兵,蓄威养锐,大修军政,以为后图」。且谓:「既许通好,则使命不得不通。但我所欲者,削去旧礼;彼虽肯从,犹有未尽。如世称侄国,国号不加『大』字,及用『再拜』二字,考之祖宗与大辽书问仪式,亦有不同,皆合议定,令得允当。海、泗、唐、邓为两淮襄汉屏蔽,恐绝中原士民归向。必不得已,宁于岁币少增其数,以厌其贪求。但修奉陵寝,迎护梓宫,当在所先,宜于国书中首及二事。然陵寝地居河南,今欲其以地归我,未必肯从。谓宜议定还境地,每因遣使入国,恭往陵寝朝谒」。是时,廷臣各有建议,而主说不一。至十二月,汤相思退奏请遣王之望、龙大渊等通问,发行在所。明年正月,金复书,大略言:「四州系本朝内地,不当言议外,其馀事非帅府所当可否」。上不欲报,而汤相固请答之。进呈,上以书词示弱,却不用。继而布色忠义以未如所欲为词,遂与志宁分兵南下,自清河渡淮,守将魏胜战死。上闻有金师,乃命汤相都督江淮兵马,仍诏荆襄、川陕严为边备。汤不行,而台臣奏乞置狱,取不肯撤备及弃地者,劾其罪,庶和议决成。于是太学生张观、宋鼎、葛用中等七十二人伏阙上书,乞斩三奸臣,而用胡铨、金安节、虞允文、龚茂良等协谋同心,以定大计。时有白劄子,欲车驾幸金陵。有旨合议同奏,先公奏曰:「窃惟建康江山险固,从昔以为帝王之都,盖以南控楚越,西连巴蜀,北接中原,最为形胜。今将图维经略,指挥号令,固宜驻跸于此。然两淮师旅之后,藩篱未立,自昔所以壮根本而固形势者,一切未备;宗庙宫室、官舍城壁、仓廪营垒,皆非仓卒所能办集。民思拯救,如在焚溺。宜颁诏令,以建康、临安犹唐之东西都。今虽暂还临安,自此当往来巡幸。仍诏有司按求吴、晋以来城垒旧迹,以次营造,以俟驻跸,庶可慰远迩之望,成宏济之功」。时淫雨为沴,有伤蚕麦,诏从臣陈弭灾之术。先公奏曰:「阴阳之气,行乎天地之间,惨舒为寒燠,湿燥为雨旸,气均则和,气偏则冷。虽云天运有数,实与人事相符。圣人居泰则裁成辅相,以保其和,遇灾则恐惧修省,以求其应,用能导迎善气,变灾为祥。至于卿士之列,郡邑之间,刑罚失中,赋役不平;贪夫侵蟊,以伤民财;暴吏肆虐,以戕民命。有一于此,皆致灾之由也。在内令风宪之臣弹劾,在外令廉察之官按发,俾官曹清肃,民无冤滥,则和气可召而灾害不生矣」。是时,边境宁谧,上下恬熙,上图治甚切,乃赐臣下笔札,令取当今弊事悉意以闻。遂奏:「圣王之治天下,若天地覆载,日月照临,一视同仁,初无偏系。而小智苟得,惟务殖私,不顾公议,妄有干请。傥遂其欲,实蠹大猷。仁宗皇帝辟公正之路,杜邪枉之门,特诏禁绝内降,仰中书、枢密院并所承受官司毋得施行,敢以货赂结托贵近者,令谏官、御史劾奏。陛下躬揽权纲,靡容侵挠,而贵近循习,未尽革心,尚事侥求,乞从中出。若不严行抑绝,虑启倖门。欲望特降指挥,溥加戒敕。敢有违戾,并置严科,庶知警惧」。又言:「聚人曰财,理财曰义。义者,天下之制也。以义为主而斟酌损益,使得其宜,则人情允惬,事皆可行。比者献计之臣以边境未宁,师旅费广,多以财赋为言,或欲收天下田,或欲收诸郡公使,或欲罢宫庙差遣,或欲贷豪户缗钱,以至括道宫佛祠赡给之馀,减见任待阙寄禄之俸。苟细者或伤国体,太甚者或咈人情,徒为纷纷而终于不可行矣,果何补于邦计哉!臣闻仁祖宝元二年贾昌朝上书,乞取景德以来,迄于景祐凡百用度,靡有钜细,校其出入之数,约以祖宗旧制,其有不急皆罢省之。诏以枢密直学士张若谷、右谏议大夫任中师、右司谏韩琦与三司详所奏,定夺裁省以闻。琦言:『欲减省浮费,莫如自宫掖始。请令三司取从前内侍省、并御药院内东门司先朝及今来赐予支费之目,比附酌中,皆从减省,无名者一切罢之』。今多事之时,减省之计,实为先务。欲望圣明稽宝元诏旨,命官详校。凡百浮费,无问钜细,一切罢去。庶几蠹弊悉除,邦计寖阜,仰副陛下崇俭国本之意」。时朝廷集议奏上太上皇帝、太上皇后尊号,先公奏曰:「臣之事君,子之事父,所以崇报推美之心,岂有穷已。然自尧舜三代以来,能尽事君、事亲之道为天下万世臣子之法者,一本于礼而已。礼之所有,不敢以不尽;礼之所无,虽毫发不敢有加焉。谨按:三皇称皇,五帝称帝。既已兼三皇五帝为之名,而天下之父则曰太上皇帝,尊之至也。唐明皇不考于义,乃以皇帝为循常之称,遂加以开元圣文神武之号。违礼悖义,先儒固已非之。逮神宗皇帝始毅然不受,遂为万世法。自是累朝遵奉,以为故事,子孙所宜世守而勿失也。臣愿陛下事亲之孝,无一不合于礼,而太上皇之盛德全美,益昭著于天下。惟圣慈裁鉴之」。隆兴初,臣寮奏乞将改秩关升荐章权行寝罢,朝廷集议施行。先公言:「法弊则废法,法不弊而人自弊之,则其责在人。本朝自太祖以来,患州县幕职、丞、簿、尉之官缪滥者多,故内自翰林学士,外至监司长史,皆许荐举升改。中间惟岁月久近,员数多寡,时有损益,而荐举之制则未尝废。今若患其奔竞而寝罢之,何异因噎而废食?甚不可也。欲救斯弊,莫若必行连坐之法。然犯人事觉,举主临时陈首,欲以徼幸免罪。是立法虽严而行法太恕,此致弊之大者。宜遵用旧制,不许自首,量其轻重,削秩停任。仍按大中祥符诏:如年终无举官状,即具奏闻,当行责罚。庶几并革不举之弊,而无变古之讥矣」。时有诏起杨存中为江淮荆襄宣抚使,遂奏云:「比者陛下视师江浒,号令一新,天下方注目以观,倾耳以听,凡所擢用,悉宜得人。况欲尽护群雄,兼领数路,大柄所寄,尤当审图。国家安危,在兹一举。夫欲成天下之大功,当有以服豪杰之心,慰远迩之望。存中已施之效,不待臣等具陈。顷以权势太盛,人言藉藉,陛下曲示保全,俾解军政,实仁圣始终之遇,人臣莫大之幸也。今复授以此任,事权益重,岂惟无以慰海宇之情,恐非所以全之也」。上曰:「若不肯书诏,当具谁可为者」?会刘宝、王权叙用,先公复奏云:「此二人得罪之由,并以久持兵柄,积有大戾。宝则贪惏刻剥,黩乱军政;权则庸懦丧师,几至误国。顷以臣僚论列,罪状显著,太上皇帝夺宝节旄,投之散地;权则贷命除名,永不收叙。中外闻之,莫不欣快。今陛下初登大宝,正当大明赏罚,激励将士,乃首以贪黩刻剥、丧师误国之人寘之军伍,示以复用,臣不知两淮将士闻之,何以激励,且谓朝廷初政威令如此,岂不相视解体,甚失陛下修政治兵、图复境土之意也」。孝宗皇帝临御之初,首诏讲读官宿学士院,燕见咨访甚悉。时先公启陈,皆切治体,如严用例之弊,革内降之恩,去浮冗之费,曾任三衙管军大将、总领钤辖者,使各举将才,限一月奏闻;堂除差遣,宜省归吏部,许长吏辟除;益清中书之务,非统兵战守官,不得援请真俸;其荫补文武官,宜各依本色,毋令求奏文资,妨右武之义;臣僚得致仕遗表恩降,不宜许奏异姓,使得与高赀为市。平生素疾倖冒,职或遇之,未尝少置。又尝进言广荐举,严赏罚。文臣转行,奉直、朝议,不许用赏磨勘;武臣自观察、承宣、节度使、太尉、开府,不许越次超迁,及作一官转行。至于久任将帅以谨边防,推行营田以省转输,务本力农以广播植,凡见之施行者,皆所建明也。李唐卿始因禁中作过,降充祗应内品,虽大赦,永不收叙,仍不得充入内省。准指挥,并与叙复元官,除落过名,不理遗阙。先公执奏:「李唐卿昔之被罪如此其严,今之蒙恩如此其渥,未详其故。成王之告君陈,有曰:『商民在辟,予曰辟,尔惟勿辟;予曰宥,尔惟勿宥。惟厥中』。夫中者,无过不及之名,非但施诸行法、宥过而已。欲望睿断,将李唐卿元犯指挥更赐详酌施行」。又论王继先罪恶积稔,不应用赦恩从便;成彦忠以遥郡刺史,不应以日前恩赏并转两官;李珂系潜邸旧人,曩以上书补官,资格甚卑,不应骤除编修,恐亏大体。凡权势显贵有申请不合条令者,必论奏无所避。上尝对大臣称其诚实。一日,因奏事罢,上面劳曰:「近日都不见卿缴驳。有所见,但缴进,朕无不听」。上初在建邸,龙大渊、曾觌为内知客,遭遇恩宠。后即位,授大渊枢密副都承旨,曾觌带御器械。刘公度时为谏议大夫,累疏论大渊等凭恃恩遇,变乱是非,且云:「毋使亵御干预枢筦」。诏大渊除知閤门事,觌权知閤门。台谏相继论列,奏入不出,圣意未回,宰相逆知先公必以为言,乃因乡人之在朝列者私以语之曰:「傥书行此,或暂在告,即有政府之除」。先公首却不纳,亟论奏,谓:「舜称尧,有曰稽于众,舍己从人。夫尧以如神之智,其臣莫及,犹不恃乎己而乐从乎人,况进退臣工,岂系细事,何必咈谏诤之忠言,戢天下之公议乎?臣于大渊、觌功过初不详知,但见绅士民莫不指目,又闻台谏相继有言。今大渊罢都承旨,觌罢带御器械,并以閤门处之。论职事则舍剧而就閒,论班次则皆超迁矣,反因纷纷擢寘此地,议者谓陛下自即位以来,凡台谏有所弹奏,虽两府如叶义问,大将如成闵,以至侍从要官,欲罢则罢,欲贬则贬,一付公论,略无适莫。独于二人乃为之迁就讳避,殆非尧稽于众,舍己从人之义也。臣等若奉明诏,则臣等负中外之谤;大臣若不开陈,则大臣负中外之责;陛下若不俯从,则恐中外纷纷未止也」。上怒,谓金某扇动群议,命宰臣宣示御札,谕以在太上时,小事不敢如此。乃抗章自劾,益以职守所在,思效其愚,伏望圣度兼容,或未忍遽加诛戮,即乞重行窜责,以明邦宪,以警官常。两得旨,无罪可待。越日,乃降出给舍缴章。有旨:「给舍未知功过,台谏只是防微,罢剧就閒,已允公议,尚兹缴回,可特依」。张魏公趋朝,语于众曰:「金给事真金石底人,不可干以私」。力荐先公可为执政。时以论列曾、龙事正忤上意,不果迁。未几,拜兵部侍郎。先公久欲去位,至是或以为非迁,劝其决去,曰:「若尔乃躁也,事君之义,不当如是」。越数月,乃丐祠。凡四上,皆降诏不允。执政者亦为之言,乃以敷文阁直学士提举太平兴国宫。时胡澹庵铨居后省,亟行缴奏:「臣闻《书》曰:『图任旧人共政』。《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金某太上之旧人,而陛下之老成也。臣尝两奉圣训,决不令其去位。臣窃喜抃,谓陛下纳谏之诚,远追尧舜;贪贤之美,不减汤武。臣退而书之,以为万世美谈。玉音在耳,忽除金某职名宫观,臣实未喻。陛下直以金某年当致仕,遂听其请。以汉张苍七十馀不当为柱下史,唐张柬之八十不当为宰相。况国朝富弼、文彦博皆八十馀,尚不听其去。金某齿发未凋,筋力尚健,究心职事,愈于丁年,忧国之心,不在众后,岂可遽令引去。陛下留之经筵,亦何不可?如臣等辈,不及金某远甚,金某引去,臣辈胡颜?伏望圣慈追寝成命」。上从所奏。继而先公又伸前请,上曰:「前日以卿请不已,姑勉从耳。后有缴留,雅合朕意,台谏亦来留卿,卿其安职」!隆兴二年正月,除吏部侍郎、兼权尚书。识鉴精明,流品一清。首论铨曹用例之弊,谓:「圣制以道立法,颁之有司,考验稽决,悉有定制。但推行之际,或有未合条令,难以拘文,则当为之申明。事体相类,可援为比,则宜许之用例。所谓例者,非有所增损而为是赘文也,推原法意而使归于全备耳。阅时寖久,类例猥多,居官者不能尽察,为吏者得以为市,宜其滋弊,不可胜言。比年以来,吏员众多,而阙不足以处之,虽朝廷除授,不能不使之待次,而士夫亦资之,无敢𡙇望,以员多阙少,其势固然也。或遇迁改事故,则后来皆得次第之任,虽躁进者不容越次以争先,恬静者亦不忧及期而见夺。故既得一阙,则安心以待之。近或不然,每遇迁改事故,别差人冲替,使未尝待次者遽得见阙,而先授者却令改替,仕进者始不安其分矣。圣明深知其故,特降指挥,应在外堂除者,若待阙人内事故阙,并不许著人承填。盖以玉音示下,使不得容私于其间也。臣愚欲乞应在外堂除去处,如见任及待次入别省差遣者,亦依事故阙,令已授人次第之任。庶几授受之际,悉归至公,人无觊觎,各安其分」。四月,除吏部尚书。时议者欲铸铁钱,与铜钱并使。乃奏云:「铁钱之议,本为铜宝之乏而设。今廉按之司,监掌之吏,不得其人,竭胆水之利而求羡以规赏,剥铜户之直而侵渔以规利,所得铜宝,颇亏旧额。是铜之乏,乃官吏之弊,非钱法之弊也。官吏有弊而未革,钱法无弊而欲更,乃谋铸铁以为钱,是岂理财之良策。说者乃谓祖宗朝常用铜铁中半矣,殊不知因唐末五代之乱,无所取铜,或铸以铁,故国初因之,莫遑遽革。厥后知民间不便,乃令专用铜钱。则铜铁中半,非得已而不已也。今欲铸铁钱,施之沿边沿海,将以救铜钱出塞越海之弊,诚恐铜钱蓄于有力之家,秘于窖藏之室,未易尽收。此虽益重其法,以禁其往,彼必倍增其直以募其来。是驱铜钱以富塞外之人,而使吾民忍穷宿怨以用铁钱也。岂有拂民之情,夺民之利,以资奸豪而不失其心者乎」?凡所论奏,忠诚激切,不惜尽言。自是,请谢事益力,章屡上,不允,且颁诏俾安厥职。抗章七上,辞情恳至,不可遂留。诏以敷文阁学士转一官致仕,赐对衣、金带、鞍马。时去郊祀不远,特许奏荐不降等恩泽,与其侄承受。及陛辞之日,上曰:「卿且暂归,旦夕复召卿」。目送久之。见其官服止系带,复命之回,从容问劳曰:「卿尚未佩鱼,特以金带赐卿」。去都之日,自从官而下,送者数百人,皆相与叹羡,以为中兴以来,全名高节,鲜有其比。道傍观者如堵,皆言:「可惜此老子去」。其为时所重如此。上复谓宰相曰:「金某丐去,可讽谕之,旦晚当再召用」。先公既归,未几,太学生许衍等百馀人伏阙上书,乞召用,及从官台谏以为请者相继不绝。在法:致仕尚请俸给之半。公独一无所取,生理萧然,所入不继,仅有伯祖通奉义拨之田以给家食。退居凡七载,恬静自处,无异于韦布时。暇日,则杖屦自随,涉近郊,徜徉于葆真山下,超然自适。每对客曰:「臣之事君,当致其身。今既谢事,则此身方为我有」。家居不事杯酌。或亲故厚善者过访,清谈尽日,以贫自乐,出处不渝。至乾道七年正月二十有一日,以疾终于正寝,了然不昧,如悟道者。此皆平时学力所到。享年七十有七,官至中奉大夫。遗表闻,赠通奉大夫。爵休宁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累赠开府仪同三司、少保,谥曰忠肃。淑人张氏,后先公八月奄弃,累赠和国夫人。子二人:长辅,文林郎,四川总所干办公事;次侃,朝请大夫,通判扬州。女二人:长适宣教郎汪择善,次适迪功郎汪潢。孙四人:簴,朝请大夫,通判瑞州;篪,承直郎,泉司检踏官;䉨,通直郎,吉州太和县丞;简,文林郎,广东市舶监官。乾道八年春,奉遗命,与夫人张氏合葬于县南葆真山祖茔之左。葬之日,家无赢资,遂鬻所赐金带以奉襄事。先公天性乐易,襟度坦夷,凡所论事,根本教化,尤为得体。与兄相友爱,略无间言。比郊恩,奏兄之子㒜。所居屋庐,仅蔽风雨。独喜诵书,多至夜分。年虽高,而益精明。或问其故,先公曰:「平生不喜言禅,又不善导引,但少思独宿耳」。与人交,开心见诚,喜愠不形于色,被容接者,深以为荣。人或负己,亦不与较。所居杂委巷中,尝有显者戒谒,久无应门,徐自屏间受刺而出,就其仆使传茗器。其人退而悦服。西蜀人士有过者云:「吾乡至以比司马公」。里有或为过举者,必曰:「金夫子无乃闻之」?辄缩朒不敢为。后进尊其德行,为立生祠于县庠。其正色立朝,不事诡随,职守所在,必有建明。至于君德之阙遗,时事之得失,人所不敢言者,必尽言无隐。尝曰:「自昔士大夫始进,多务迎合,稍如意则患得患失,不复能副前言,以此为人主厌弃,未有委富贵、洁去就而见轻于时者也」。盖其持论素定,故自小官则号恬退,曾不以富贵易其所守。每于榻前论事,则忠直鲠亮,毅然有不可夺者。其在琐闼,封驳尤多。尝面荐晁公武、龚茂良可为台谏,率皆称职;又荐汪龙溪藻、程显学迈可备论思之列,后皆为时名臣;又荐汪龙学勃可备亲民,程龙图大昌可备文学。凡荐引人才,主公议,阴为奖拔,未尝示恩于人,以故人多不知。始摄郎曹,为当轴者所抑;及居副端,有疏其短者,却之不受。晦庵朱文公有书答汪伯虞云:「尚书金公,先友也。熹顷岁尝获晋拜于临安,俯仰十有七载。三复来诲,若复得望见其衣冠而闻其謦欬者,起敬起慕」。甚矣!其为当世所推重如此。有文集三十卷藏于家,奏议十卷,表疏一帙,《周易解》仅存。惜乎馀文散落诸父家,未能裒集归一。又恐历时浸远,后之子孙不知先公遗事,遂泯没而无闻,谨叙录其始末,以为《家传》云。